【侨报记者粟裕北京报道】目前“高考移民”正在严格审查，异地考学之风也已经波及海外，“假华侨”通过优惠政策抢占名校资源。近日，暨南招生办公室网站上发布公告，称根据暨南大学、华侨大学联合招收港澳台、华侨、华人及其他外籍学生入学考试的规定，经上级部门核查报名信息、审查报名材料，17名考生未能通过资格审查的考生将不予参加考试。
定制华侨身份 直通名校“康庄大道”
在公告的附件栏中，记者查询到共有17名考生未能通过审查资格，该公告中显示了考生的准考证号和居住国，未显示考生的完整姓名。其中有2人为美国考生，7人为瓦努阿图考生。
公告中还称，为保证两校联招考试的公平、公正，对于弄虚作假和钻政策空子的“高考移民”等行为，将严肃处理。对于后期发现的，将取消其考试成绩和录取、入学资格。
《侨报》记者发现，网络大量中介为国内学生提供华侨联考提供服务，包括移民签证、海外上学、回国考试等。斯普兰德国际学校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华侨生联考项目从2015年到现在已经30余人考上国内知名高校，在学校培训的课程也都是文理科内容。
“基本上中文没问题都能上一本，我们都是签约上本科的。”该工作人员表示，本科通过率能达到百分之百，考试难度原低于高考，一本线400分，二本线300，并且不考政治和生物。
事实上，只要华侨生联考考入大学后，教育形式、书、学位证书和普通高考生完全一样。但是考试难度和录取比例却天壤之别，培训学校给了记者一组数据，2017年华侨生考试人数为4448人，一本录取率29%，当年大陆统考人数为930万人，录取比例为3.60%。
记者看到，就具体大学来说2018年中国政法大学统考分数线为623，而联考只需要531分。中国海洋大学文科最低分453，而在北京考生考入该校最低分数为629分。“华侨生联考走的不是独木桥，而是高速路。”工作人员称。
工作人员表示，因为政策必须要求父母一方在海外居留两年，所以必须有家长陪读，可以包找当地工作。因为有渠道包办居民签证，费用10万元，加上3年学费费用在70万左右，而像这样机构在菲律宾、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都大量存在。
每年多所高校都有大量面向华侨考生的招生指标，针对的华侨是指未加入外籍的中国国民，他们长期居于国外，包括已取得居住国永久居民身份的人。而这项原本是国家为港澳台同胞以及海外侨胞设置的一种优惠招考政策，却被投机中介机构所利用，以钻政策空子的方式推出所谓“一条龙”服务，将国内学生“包装”成华侨生。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菲律宾特别居留退休签证、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因操作方便、费用低，成为国内学生“变身”华侨生的“跳板”。由于华侨生不占高校招生指标，且报考人数不多，部分高校甚至是211高校有的会出现招不满方案名额的情况，因此也有空子可钻。“这一次审查出问题的有7名瓦努阿图的华侨考生，之前都没有听说这个国家有很多华侨，突然就多了这么多考生要回国考试，如此集中的人数肯定会出事。”
报考条件限制收紧 投机家长仍趋之若鹜
公开资料显示，2018年全国共有316所本科院校招收全国联考学生，所有的“211大学”和“985大学”均在其列。这些高校通过“全国联考”共计招收学生2520人，而当年参加联考的考生人数在4800人左右。
根据2018年考试政策要求，学生本人及其父母一方均须取得住在国长期或者永久居留权，并已在住在国连续居留2年，两年内累计居留不少于18个月，其中考生本人须在报名前2年内在住在国实际累计居留不少于18个月。而2017年的规定并没有限制父母的一方为华侨，只需考生居留时间达到标准即可。
同时也包括考生本人或其父母一方未取得住在国长期或永久居留权，但已取得住在国连续5年以上（含5年）合法居留资格、5年内在住在国累计居留不少于30个月，且考生本人在报名前5年内在住在国实际累计居留不少于30个月。如考生已取得住在国长期或者永久居留权，则不适用该条款。
值得注意的是，在暨南大学和华侨大学两校的2018年招生简章中，对于华侨生的报名要求中，仅提出：华侨学生应已取得外国长期或永久居留权，且最近4年（截止报名时间结束止）之内有在国外居住2年以上的记录。另外，记者还注意到，两校均有提出不接受持有菲律宾特别退休居住签证和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的申请材料。
据了解，该项目起源于1996年马来西亚旅游部对外国退休老人实施的一项较长时间居住计划即“银发族项目”，其中主申请人的年龄只需要每月有1万马币（约1.64万元人民币）的收入，且银行存款大于30万马币（约50万人民币）即可。成功申请者可以获得至少10年的无限次往返签证。
有房地产销售人员告诉记者，“很多中国人现在去老挝、柬埔寨买房子，而不是去欧美国家，就是考虑到这些国家的移民条件和住房成本都要低很多。”该人士称，“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想去这些国家长久居住下去。”
不过有华侨生培训机构告诉《侨报》，目前马来西亚第二家园项目有政策风险，已经有两所高校拒绝该项目的华侨生申请，恐怕以后的限制会扩大，我们还是建议华侨生联考项目的家长办长期居民签证，正规很多。“政策一年一年变，我们只能以防万一。”
真华侨名额被挤压 录取分数梯度上涨
2017年4月，《中国教育报》一篇报道，再次将华侨生联考推上了风口浪尖。华侨生中介这个多年来游走在灰色地带却鲜为人知的产业，被正式暴露在公众面前。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刘海峰表示，激增的海外高考移民已经使华侨港澳台联考出现了“挤出效应”，因为真正在海外接受教育的华侨子女根本考不过大陆考生，“这些真华侨名额被海外移民挤占了”。
多名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表示，并不存在“假华侨”一说——中介并没有伪造华侨的身份。家长和中介联合钻了政策的空子，法理上没有作假，“但是不符合精神实质，我们中国就称为假，和假结婚、假离婚同理。”
很多家长花大价钱为孩子获得华侨身份，觉得赚到了，“国内的高考太难了，而取得长期或永久居住权、自己和孩子在国外住两年又都做得到。”
提心吊胆和焦虑不安迅速攻陷了“全国联招”等贴吧和论坛，一名正在菲律宾读书的男生发了几千字的长文，控诉海外糟糕的教学质量、与中介承诺不符的生活条件。他觉得“政府要动手了”，以后“百分之百会改规则”，盼着自己这一届能平平安安地考出去，后来者则要小心，“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与此同时，通过联考进入名校越来越难。2004年，人大400多分就能录取，招100人；2017年人大录取线620分，只招10人，北大、清华、人大、复旦、浙大等学校的录取线也在600分以上，招生人数都是个位数。
“如果想考清华北大、人大复旦之类的前十左右的大学，那还是不容易，特别是清华，一年收三个，如果只是想考普通的985、211，那要比大陆生轻松非常多。”一名考生在贴吧中表示，自己联考600分，除了北大清华复旦，选择空间很大。
有机构负责人透露，通过联考进入大学后，学生普遍感觉吃力。“生源相对国内高考是要差很多的，这个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这边近年能考上北大的，基本上没有说不吃力的。因为你进去跟状元相比，你是完全两个不同概念的。”
工作人员提供历年考上名校学员名单，不乏人民大学、中国政法大学等高校。（受访者供图）
变味的考试如何监管？ 专家:提高报考门槛、创建多元招生体系
有外界认为，这样的曲线高考移民,令“华侨生联考”变味，不是服务于真正的“华侨生”，而是制造新的高考不公，也败坏中国大学形象，给有钱有势者上名校一个通道,凸显“身份”在大学升学的重要作用。
“我们是没办法判断出哪些考生是通过中介报名的。”全国联招办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以通过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报名的考生举例说，该机构目前只能看到该考生是马来西亚华侨，但无法分辨该考生是真华侨，还是通过中介操作的身份。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有不同的建议。有人建议所有进中国大学者，都要求参加统一高考。这并不具现实可行性，因为各国的基础教育体系不同，而且中国的高考制度也存在诸多问题。
还有学者表示，实行和国外大学一样的申请—审核制，即由华侨生提出申请，大学进行自主招生，大学在招生中严格执行招生标准，了解申请者的真实求学情况，真实情况也很难实施高标准。需要注意的是，中国高校在留学生招生时,就实行申请—审核制，录取标准更低。
“根源就在于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短缺和分配机制的不公平。”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向《侨报》表示，高校应该更加公平和开放，而不是分为国内学生、华侨、港澳台类别。在测试上的难度和要求需要保持相对一致，不一定同一张试卷，但是人才要求的标准统一。华侨招生联考制度本身也需进行全面评估，不仅为了堵塞黑洞，更是为了创建更加科学合理的招考制度，更好地服务华人华侨，也更好地保障公平。
他建议，要提高报考资格门槛，由于绝大部分钻空子的“华侨生”唯一目的是全国联招，其父母并不会像大部分华侨生父母一样，有长时间生活在国外的经历，居留的时间要求可更为严格。国家相关部门可从这方面出台部分限制性条款。此外，由于菲律宾特别居留退休签证、马来西亚第二家园计划等项目已成为“重灾区”，相关部门也应对通过这些项目获取华侨生资格的考生，出台限制性条款。
有专家指出，从长远看，中国大学要实行全面的自主招生和教育家办学，即把办学自主权交给大学，同时推进学校内部治理改革，让大学回归教育本位，坚持办学质量标准。这样在招生时不管是针对国内考生还是华侨生、国际生，都可以纳入多元评价体系，结合学校的办学要求，对申请学生进行考核、评价，以此杜绝不同身份者在招生中有不同的标准，侵蚀招生公平和教育公平。（完）